鸞,天下最悲情的鳥!
跟孩子一起讀《笠翁對韻》,讀到“松陰白鶴聲相應,鏡里青鸞影不孤”,心里不由一動,想到了這種神鳥悲情的一生。
它出身高貴,生來與鳳凰同屬,都是天命神鳥,高高在上,令萬千生靈膜拜。它與鳳凰實在有太多的相似之處,所以有的說法里干脆“鸞鳳”并舉,認為雌者為青鸞,雄者為火鳳,于是有了“鸞鳳呈祥”的美好愿望。古代的建筑、服飾中間常常會出現這一主題的作品。
如果真是這樣,那青鸞還是很幸福的,有出身有美貌還有愛情。但是,另外一種說法給這種鳥兒添上了不一樣的色彩。在這種傳說里,它堪稱最悲情的鳥兒。
作為祥瑞的象征,它出現在哪里,哪里就帶來了安寧快樂??墒窃谏裣傻氖澜缋铮皇且恢猾F,而且是被西王母豢養(yǎng),沒有自由的獸。于是它常常要肩負著信差的使命,為西王母來回奔波。后來,人世間寫送信的使者,也常常以青鳥,也就是青鸞來代替。比如李商隱“蓬山此去無多路,青鳥殷勤為探看”,李璟“青鳥不傳云外信,丁香空結雨中愁”,納蘭性德“青鸞杳,碧天云海音絕”。
高貴如王者的出身,快遞小哥般的工作,這不過是命運給它安排的坎坷小插曲,更令人絕望的,是后面的故事。
相傳,罽賓王捕獲了一只鸞鳥,用金籠子關著,珍饈美味喂著,但很多年都不叫。他的夫人出了一個主意:“我發(fā)現鳥兒看到自己的同類就會叫,為什么不拿個鏡子給它照照?”
大王聽從了夫人的建議,那只青鸞看到了自己的身影,突然發(fā)出一聲哀鳴,聲音之大,直沖九霄。然后居然奮起一飛,撞籠而死。
一開始,我猜測青鸞照鏡而死,是因為發(fā)現自己被囚禁的事實,這樣高傲的鳥兒怎能忍受被人禁錮的恥辱呢?直到看到另外有關青鸞的介紹,才真正明白它如此決絕的原因。
據說,它有世界上最美妙的嗓音,但這歌聲只會奉獻給它的愛人,所以它緊守著這最優(yōu)美的歌喉,絕不發(fā)出一聲??墒?,命運卻如此殘酷,讓它成為天地間唯一的青鸞!上窮碧落下黃泉,無論它怎么尋找,都只能看到別的鳥兒成雙成對,尤其是看到同屬的神鳥鳳和凰,雄飛雌從,鳳凰于飛,那樣的圓滿更令青鸞黯然神傷。
被人間的王抓住的那只鸞,應該已經在天上人間尋覓了很久很久了吧?當在鏡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影,它是不是感到了最深沉的絕望,孤獨既然是永遠擺脫不了的宿命,于是,它以生命為代價向命運發(fā)出抗爭!
孤獨,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忍受的痛苦,越是精致的靈魂,越會受到它的傷害。所以,在大觀園里,歌舞升平紙醉金迷中,只有賈寶玉感受到風過寒林的蕭颯,霧鎖沉江的凄迷,但這種痛苦如何能解?不過被人嘲笑“無故尋愁覓恨”罷了!還有開槍自盡的梵高,那一刻他懷著對人世怎樣深刻的孤獨和絕望?
他們都是孤鸞,也是最讓人心疼的存在。